府中谁人不知，大小姐打赏下人最爱用特制的银锭，上面必有这片雪花？

顾昭抬眸与林雪容对视，一个眸光平静，一个神色慌乱。

“好姐姐，这才叫人证物证俱在。不知方才义正词严的你，现在能否以同样公正的态度对待听月？”

林雪容脸色青白交加，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。事已至此，再多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“顾昭！你怎么敢这样跟姐姐说话？”张夫人终于按捺不住，厉声呵斥。

这个在外养了十六年的女儿，果然与家里离心离德！接她回来享福，她却反咬一口，简直是个白眼狼！

张夫人这一开口，林雪容立刻委屈地扑进她怀中啜泣：“母亲，女儿冤枉……”

“好孩子，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。”张夫人心疼地搂紧她，看向顾昭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。

顾昭唇角勾起讽刺：“没能让我身败名裂，确实委屈了大小姐。”

“够了！”林维康终于开口，声音里压抑着怒火，“来人。”

大管家立即躬身听令。

“听月、青杏、青梅，以奴害主，罪不可赦，拖出去杖毙。”

“红儿杖责二十，连同其家人一并发卖。”

命令一下，几个丫鬟顿时哭天抢地地求饶，唯有红儿无声落泪。她早知道听月给的赏赐不简单，却不敢不从。如今姐弟二人怕是难逃一劫……

就在红儿绝望之际，顾昭突然开口：

“父亲，红儿年幼无知，又是被人利用，可否从轻发落？或，交由我处罚。”

林维康冷冷瞥她一眼：“你倒是会做人。既然一口一个'国公爷'，又何必来求情？”

顾昭展颜一笑，对着林维康深深一礼：“方才女儿受人诬陷，一时情急失言，还请父亲母亲恕罪。”

张夫人扭过头去不理不睬，林维康却淡淡道：“既然你求情，那就杖责十下，之后拨到你院里伺候。”

顾昭心中冷笑。

林维康果然精明，一眼就看穿她想要培养自己人的心思。前世对她的忽视，不过是觉得无所谓罢了。如今展现手段，反而得了他的认可。

寒风呼啸，卷着雪花扑簌而下。国公府正院里，所有下人都被召来观刑。

听月、青杏和青梅被堵着嘴按在长凳上，粗重的刑杖一下下砸落。起初还能听到呜咽挣扎，不久后就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闷响。

鲜红的血液顺着凳脚流淌，在地砖缝隙间蜿蜒成河。

顾昭独立廊下，任凭寒风吹乱发丝。她紧紧盯着听月渐渐停止挣扎的身影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

第一个。

这只是开始。

那些欠她的，她都会一一讨回来。

赴宴的宾客陆续散去，经过那个静立的身影时，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。

入府第一日，这个来自乡下的义女踩着林雪容的心腹，仅用三条人命就在国公府立下了威严。

顾昭拢了拢大管家献殷勤送上的狐裘斗篷，踏着积雪，不紧不慢地走在回桂香阁的路上。

国公府的朱楼碧瓦被大雪覆盖，显出一种洁净到虚伪的韵致，而她心中，只有一片被冰封的冷硬。

红儿挨了十个板子，走路一瘸一拐，却仍坚持提着灯笼，跟在顾昭身侧，为她照亮前路。

桂香阁内，与离开时的冷清判若两地。

顾昭刚踏入院门，便被一群殷勤的丫鬟婆子簇拥着迎了进去。端热水的、递熏香面巾的、捧暖手炉的、手脚麻利地为她更换被雪气浸湿外衣的……人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敬畏，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。

这前倨后恭的场面，倒是比林雪容平日里的排场也不差什么了。

顾昭任由她们伺候。

片刻后，她已换上薰得暖香干燥的衣物，捧着热茶，舒舒服服地窝在了窗边的美人榻上。

红儿也换了干净衣裳，忍着伤痛跪在顾昭面前，“砰砰砰”磕了三个响头。

“奴婢这条命是小姐救的，从今往后，红儿生是小姐的人，死是小姐的鬼！但有差遣，万死不辞！”

顾昭放下茶盏，目光清凌凌地落在她身上：“起来吧。我身边不缺端茶送水的，缺的是肯办事、能忠心的。你既跟了我，往后尽心便是，我自不会让你白白付出。”

她说着，从今日收到的见面礼中拣出两锭足色的雪花银，塞到红儿手里：“明日不必当值，拿这钱，带你弟弟去汤仁胡同，找一位姓李的老神医。他是宫里退下来的太医，脾气怪，但心肠软，医术极高。你诚心去求，他会出手的。”

红儿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，再想到缠绵病榻的幼弟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，又要磕头，被顾昭用眼神止住。

“去吧，把你自己的伤和你弟弟的病养好，就是眼下你该做的。”

夜深人静，顾昭挥退了所有要值夜的丫鬟，包括一脸担忧的青竹和青兰。

“我习惯一个人睡，身边有人，反倒不安稳。”她语气温和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。

前世北安皇宫里，值夜宫女与外人合谋，活活勒死失宠妃嫔的旧事，让她对任何不熟悉的人靠近自己的卧榻，都抱有本能的警惕。

躺在柔软的床铺上，顾昭复盘着今日种种。

林维康和林夫人的虚伪，林雪容的恶毒，下人们的势利……一幕幕在眼前划过。她知道，今日不过是小试锋芒，更大的风雨，还在后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