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雪容一脸悲悯地看着被顾昭制住的丫鬟，柔声开口：“妹妹，她虽冒犯了你，可也是护主心切，一片忠心天地可鉴。看在姐姐面上，莫要与一个伤心欲绝的下人计较了，好吗？”

林雪容那番“悲悯”的劝解，果然引得不少人附和。

一个是素有贤名、即将入主东宫的国公嫡女，为“忠仆”求情；

另一个是出身微贱、行事“粗野”的国公义女，执意惩戒。

高低立判。

“顾小姐，她虽无礼，终究是护主心切，情有可原，您便高抬贵手吧。”

“让她给您赔个礼，此事便揭过如何？”

更有刻薄者阴阳怪气：“真正的金枝玉叶尚知宽厚，某些飞上枝头的，倒把架子端得十足。若在数月前的江南，还不知是谁该向谁行礼呢！”

秦佑谨下意识上前一步，试图将顾昭护在身后，挡住那些充满恶意与审视的目光。可他素来不善言辞，此刻胸中愤懑，却不知如何辩驳。

众人见他出面，立刻想起丫鬟先前的指控，议论风向瞬间转变：“难怪他俩凑在一处！只怕责打李小姐，这义女也没少撺掇！”

“嘶——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，被李美珠撞破，这才要杀人灭口？”

被死死按在地上的丫鬟，心中更是发出恶毒的诅咒。

【骑虎难下了吧。有本事你就一直按着！只要你敢松，我今日拼了命也要抓烂你的脸，让你和那废物郡王一样，身败名裂，成为千人指万人骂的凶手！】

顾昭眸中寒光乍现，骤然松手，直起身来。

那丫鬟只觉身上一轻，大喜过望，刚想抬头反咬——

“砰！”

一只绣鞋毫不留情地踩上她的后颈，力道之大，直接将她的脸重重碾进冰冷的泥地！

顾昭居高临下，面容冷冽如霜，任凭脚下之人如何挣扎，身形纹丝不动，仿佛踩着的不过是一只蝼蚁。

周遭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？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，看向顾昭的眼神，已从之前的鄙夷变成了惊惧，如同见到了市井悍匪。

“太子殿下。”

顾昭无视众人，转向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子，拱手一礼，姿态不卑不亢，“此婢是忠心，还是杀主灭口，借机攀诬吗，民女恳请殿下，即刻传召京兆尹与仵作前来。”

“民女怀疑，李小姐并非自杀，而是被人谋害！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怎么可能？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自己跳下来的！”

始终未曾开口的风流才子唐仲昀，也轻轻摇头，语带惋惜：“顾小姐为替郡王开脱，竟要如此……玷污死者清名么？”

林雪容更是蹙紧秀眉，满脸不认同：“妹妹，你可知此举会让李妹妹死后不得安宁，清白受损？这……这于心何忍啊！”

“好狠毒的心肠！人都死了，还要遭这份罪！”

“多大仇怨？死了都不肯放过？”

“瞧瞧林小姐，再瞧瞧她，云泥之别！”

“废话！一个金尊玉贵的嫡长女，一个市井商贩之女，教养心性能一样吗？”

秦佑谨面露挣扎，回头低声道：“阿昭，算了……人是我让打的，与你无关，不必为我强出头……”

顾昭却牢牢锁定太子，声音清晰坚定：“太子殿下！我以北安子民的身份，向北安储君恳请——李美珠含冤被害，求殿下主持公道，为她伸冤昭雪！”

太子凤目微眯，锐利的目光在顾昭身上逡巡：“顾昭，你可想清楚了？若查验结果证明李小姐确是自尽，这惊扰亡灵、亵渎遗体的罪责，你一人承担？”

“民女，甘愿承担一切后果！”顾昭毫无惧色。

她俯身，一把攥住那丫鬟的手腕，将其粗暴提起，“太子殿下，此婢乃是谋害主子的帮凶，请殿下派人严加看管，以防幕后真凶……杀人灭口！”

“我冤……”丫鬟刚喊出两个字，顾昭手指微一用力，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便卸掉了她的下巴，所有哀嚎尽数化为模糊的呜咽。

太子眼中精光一闪。

他见识不凡，顾昭方才制服丫鬟的身手，以及此刻卸人关节的利落，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。此时她又身处千夫所指之境，竟能面不改色，心智之坚，远超许多男子。

莫非，李美珠之死，真有隐情？

念及此，太子不再犹豫，扬声下令：“来人！将死者遗体妥善守护，不许任何人靠近！将此婢押下，单独关押，严加看守！速传京兆尹携仵作即刻前来！”

他略一沉吟，又命令：“即刻起，封锁别院所有门户，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！”

顾昭心中微定。这太子，倒还算是个明白人，也有魄力。

林雪容见太子竟采纳了顾昭的建议，心中警铃大作，身子不由向太子靠拢，柔声细语：“太子哥哥，我妹妹年少不懂事，给您添麻烦了……”

“无碍。”太子看向她时，目光瞬间柔和，唇角含笑，“查明真相，本宫责无旁贷。”

一场风雅赏梅宴，转眼成了血腥命案现场，众人皆感晦气，再无玩乐之心。

京兆尹尚未赶到，李御史的夫人却先闻讯而来。

她身后跟着十几个手持粗棍的健壮仆妇，她却发髻微乱，泪痕满面。她甚至顾不上向太子行礼，便扑到女儿尸身旁。

确认是爱女，李夫人抱着尸身嚎啕大哭。

哭了半晌，她猛地抬头，身旁一个丫鬟立刻指向秦佑谨与顾昭：“夫人，就是他们！”

李夫人双目赤红：“就是你这孽障，打了我的珠儿，逼得她跳崖自尽？”她死死盯住秦佑谨。

随即，那淬毒般的目光转向顾昭：“还有你这商门贱妇！心肠竟歹毒至此，连我珠儿死后全尸都不愿留！你究竟安的什么心？！”

她猛地一挥手，厉声嘶吼：“给我打！往死里打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