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夫人本就看顾昭不顺眼，此刻更是拍案而起：“你如今也是国公府的二小姐，不是那市井里翻墙头的泼猴！怎的还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下作事？”

主位上的林维康脸色黑得像锅底。

他能容忍庶女们争风吃醋，却绝不能容忍府里出“窃贼”这种丑事。此时屏风外，他那两个庶出兄弟故意压低的嗤笑声，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，让他坐立难安。

顾昭将这满座的嘴脸尽收眼底，突然“嗤”地笑出了声。

“证据呢？”她缓缓放下茶盏，目光扫过附和的小姐们，最终定格在林雪容脸上，那双漆黑的眸子亮得惊人，“就凭三妹妹一句‘不是你是谁’，就能定我的罪？凭林大小姐一句‘私下解决’，就能给我扣上窃贼的帽子？这就是国公府标榜的‘书香门第、礼仪世家’？”

“你还敢顶嘴！”张夫人气得声音发尖，手指着顾昭对林维康喊，“老爷您瞧瞧！这就是你认回来的好女儿！做错事不知悔改，还敢编排起国公府的规矩了！”

“顾昭，休得放肆！”林维康猛拍桌案，威严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，“即便不是你做的，也该好好回话，怎可如此顶撞长辈？”

林雪容立刻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，上前一步想去拉顾昭的手，却被她侧身避开。

“妹妹，”她眼圈微红，语气悲悯，“你自幼在乡野长大，无人教导礼义廉耻，犯了错也是情有可原，只要你认错......”

“礼义廉耻？”顾昭突然提高声音打断她，眼神冷得像冰刀，“林大小姐倒是会说漂亮话，只是不知，这‘耻’字，是写在脸上的伪善，还是藏在心里的算计？”

林雪容被她看得心头一震，像是被戳穿了什么隐秘，下意识后退半步，竟不敢与她对视。

“反了天了！”张夫人气得浑身发抖，“谁给你的胆子，这么跟你姐姐说话！”

林雪容定了定神，重新换上温柔的神色，对林维康屈膝道：“爹爹，女儿觉得，不如唤二妹妹的丫鬟来问问。她们一直跟在二妹妹身边，主子的一举一动，她们最是清楚。”她垂在衣袖里的手死死攥成拳。

“传二小姐的丫鬟！”林维康沉声道。

青杏和青梅早已吓得脸色惨白，听到传唤，跌跌撞撞地冲进花厅，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，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。

“你们主子今日的行踪，还有这禁步的事，一五一十说清楚！”林维康的声音像淬了冰，“若敢有半句虚言，不仅你们要发卖，你们的家人也别想好过！”

两个丫鬟对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。

青杏突然“咚咚”磕头，额头很快就磕红了：“老爷饶命！是、是二小姐逼我们做的！是她让我们趁乱偷了三小姐的禁步！”

话音未落，她就从袖袋里摸出一串银镶玉禁步，双手颤抖着举过头顶。

“找到了！真的找到了！”翠儿立刻扑过去，一把抢过禁步递给林雅怡。

林雅怡接过禁步，确认是自己的那件，立刻转身怒视顾昭，声音尖利：“人证物证俱在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？！”

顾昭却没半分慌乱，反而笑了起来，声音里满是讥讽：“真是奇了。我入府不过四个时辰，连这花厅的门都没出过半步，这两个丫鬟就肯为我冒‘全家发卖’的风险去偷窃？三妹妹，你的脑子莫不是跟那细水镇的高大嫂学的，早就丢进臭水沟里了？”

这话像一盆冷水，浇得众人瞬间清醒。

是啊，丫鬟再忠心，也不会拿全家性命赌，何况顾昭入府时间极短，根本没机会收买人心。

席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，看向青杏和青梅的目光也带上了怀疑。

林维康何等精明，立刻察觉到不对劲，但他只想赶紧收尾：“既然禁步找到了，许是丫鬟们误会了。都散了吧，各自回房歇息。”

“且慢！”

就在众人脚刚沾到门槛，顾昭清亮的声音已悠然飘来，尾音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：“怎么，方才诬陷我的时候穷追不舍，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我脸上了，如今想息事宁人就走？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？

这话像根淬了冰的针，直直扎进林维康心里口。

他执掌国公府多二十余年，素来沉稳如山，此刻面色骤变，端茶盏的手猛地一顿，温热的茶汤溅在锦袍暗纹上，晕开一圈浅黄的渍痕。

大房的胡氏、三房的丁氏飞快交换了个惊异的眼神，目光在顾昭身上转了又转。

先前只当她是乡野泥地里长出来的丫头，顶多牙尖嘴利些，谁曾想她竟是这般。

倒有几分老夫人当年的风范。

廊下的宾客也都停了脚，交头接耳的声音都低了下去，显然等着看这场好戏，眼底全是看好戏的兴味。

“放肆！”

林维康猛地将茶盏掼在桌案上，瓷碗与桌面硬木相撞发出刺耳脆响，“谁许你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？”

顾昭不退反进，莲步轻移逼近半步，眼中寒光乍现如利刃出鞘：“父亲要毁我一生清誉，还要我怎么说话？莫非得跪地叩首，恭恭敬敬谢您给我安个‘窃贼’的罪名，好让我往后在京城里，走到哪儿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？”

她字字咬得极重，像铁钉钉在铁板上，寸步不让。那挺直的脊背、冷厉的眼神都在宣告，今日若不给个水落石出的交代，谁也别想轻易脱身。

林雪容连忙上前，用绣帕按了按眼角，柔柔弱弱关切：“妹妹，人证物证都摆在这儿了，你又何必强词夺理？父亲让大家先回去，也是怕这事闹大了损你的名声，你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苦心呢？”

“苦心？”顾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，眼角眉梢都带着讥讽，“姐姐说的‘苦心’，就是让我背着盗窃的污名过日子？若真要还我清白，为何不把这两个丫鬟拉下来细细审问，揪出背后指使的人？还是说……”

她话锋陡然一转，目光如炬，直直刺向主位上的林维康：“父亲早就知道是谁在陷害我，只是在您心里，她比我金贵得多，宁可牺牲我这个刚认回的女儿，也不能让她半分颜面受损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