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妹一身单薄的小袄跑过，嘴唇上挂着两道清鼻涕，“娘，我饿。”

赵琼华拿出帕子给女儿抹了一把脸，拉着她去灶房。

“宝妹替娘烧火，现在就煮饭。”

“可我不想喝稀饭，宝妹想吃饼。”

赵氏别开头，无助地抹着眼泪，她除了哭，什么也做不得。

她在这个家没有说话的份，谁让当年她爹作伪证，害得公公落罪，婆家人还能容她，已经是宽厚。

杜凝枝刚好过来送碗，看到这一幕心下难过。

大嫂将她那份差事接过去帮着干了，才有她帮萧夫人绣私活赚钱的机会，可是她拿到银子连给家中买粮都不肯。

大哥要出苦力，需要吃饱。

父亲整日伏案替官员抄写文书，累花了眼，也需要补身子。

更何况母亲长年病着，宝妹还小。

她将碗收好，随后打开米缸，见底的米缸至多就剩下一碗的糙米，家中竟是拮据至此。

大嫂见她发现家里无粮了，张了张嘴。

“小妹，大嫂想求你一件事。”

她话还没说出来，宝妹先是张着小手挡在了她娘身前。

“姑姑，你别再怨娘亲了，她没偷懒，我能捡柴，能干活，你别向爹爹告状。”

杜凝枝看着宝妹瘦小枯黄的脸，还有那单薄的袄子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。

赵道员丧良心作伪证，她不该将气撒在大嫂身上，大嫂也是受害者。

她蹲下身子想替宝妹擦眼泪，小丫头却是怕得躲她。

侄女这个动作让她一怔，随后讪讪起身。

孩子怕她，就因为她在这个家对谁都会发脾气，除了父亲，她给所有人使脸色。

她将自己的不幸，怪罪在家人身上，她前世真的太浑蛋了。

她尽量用软和的语气问。

“大嫂，什么事？”

赵氏抿了抿干裂的唇角，垂下头。

“还有十天你大哥才能拿工钱，能不能……”

先不请大夫，先买点粮食回来，可是这话她说不出口。

若是说出来，她又会背上不孝的名声，那她在这个家就真的呆不下去了。

杜凝枝看穿了她的心思，宁古塔地广土沃，这里的粮价不算高，但城中只一家保和堂，请医问药的价钱却是极贵。

那二两银子根本不够治好娘的病，却能让一家人吃饱。

“大嫂，我出去一趟，今天中午就吃饼吧。”

赵氏以为小姑子是去跟自家男人说买粮食的事，便应了一声。

“哎，听小妹的。”

她欢喜地摸了摸宝妹的脸。

“晌午能吃菜饼饼了。”

菜饼饼就是从地里挖的苦菜剁碎，搅合进面糊里摊出的饼。

这个月份的苦菜老得剌嗓子，摊出的饼也是苦得难以下咽，却是家中最好的吃食。

杜凝枝没有去追大哥，娘的病不能再耽搁了，前世，娘就没有撑到开春。

今生，她一定要等到父亲官复原职，然后她们一家人过上好日子。

杜凝枝回房拢了拢头发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去了萧参政的宅邸。

宁古塔是大金朝驻军重地，他们被流放到这里的罪奴皆由军中安排差事，非重罪者，每日可靠劳作得取报酬，可堪度日。

若不想上工，每人每月要缴纳一两银子。

家中有人接济的罪奴，可以免于杂役，只要不出境，日子同样会过得很好，几代生活下来，就是这里的良民了。

像杜家这种没有人帮衬的，就要靠自己双手赚吃食。

杜家还好，父亲的案子疑点多，得了上头人关照，又念他年岁大，给了一个抄写文案的差事，只是工钱少，每日十五文，一个月是四百五十文。

大哥为了养家，去了军中火器营，每日打铁很是辛苦，每月能有一吊钱。

二哥年纪小，在军中马房洗马，一个月回来三次，因为不住家，他赚的五百文钱留他自己吃用。

娘和大嫂还有自己，每月熬花了眼，要缝一百件战士的冬袄，才能拿一吊钱。

原本这些钱凑到一起，日子不愁。

但是他们刚来那会儿，住在罪奴营，鱼龙混杂，父亲担心家中女眷出事，便向上头借了银子买了现在住的小院，如今每个月还要偿还二两银子，至少要再还五年。

如此一来，家中每月只有父亲的四百五十文用来做开销，日子过得苦不堪言。

每日做工，每月还银子，每餐都吃不饱，日复一日，杜凝枝才会受不住。

重活一世，她要想办法赚银子，一定要改变现状，等见到“那人”。